2011年凤凰卫视《问答神州》专访贵州省委书记栗战书

凤凰卫视2011年4月30日《问答神州》节目播出“专访贵州省委书记栗战书”，以下为文字实录：

栗战书：贵州相对欠发达 生活水平不是很高

吴小莉：“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这三句话曾经是贵州的“灰色标签”，因为交通的阻隔、信息闭塞，历史上贵州以贫瘠凋敝著称。

然而今天的贵州却是一个贫穷与富饶相互纠结的矛盾之地。说贵州是富饶的，它富饶得令人惊叹：贵州的煤矿储量是南方12个省份的总和，它有全国最大的铝工业基地，有全国最大的磷矿山，更是有20多种矿种的储量，是排名在全国的前三；然而贵州却也是贫穷的，2010年的全国排名中贵州的人均GDP最后一名。

2010年的8月，贵州书记和省长同时履新，一个省区的两位主要领导同时换将，这在中国政坛也属罕见，一时引发了多方的关注。而从大东北黑龙江赶到的大西南贵州赴任的省委书记栗战书，在那个拥有“一棵树、一座楼、一瓶酒”的神奇地方，将如何带领贵州突出重围走出困境。前不久我与《问答神州》的老朋友栗战书再次相约问答。

吴小莉：书记好。

栗战书：你好、你好、你好。

吴小莉：很高兴在这儿见到您。

栗战书：就是啊，以这个贵州美丽的山水迎接你啊。

吴小莉：嗯，谢谢。

解说：栗战书1950年出生，坊间称他为“三北干部”，因为他在华北地区的河北省、西北地区的陕西省和东北地区的黑龙江先后任职。2010年初秋，栗战书来到贵州，这次调任对他来说有些突然。

栗战书（贵州省委书记）：我调贵州工作之前确实没有到过贵州，有人讲说贵州是一棵树，实际上不是树，是一个瀑布——黄果树大瀑布，一座楼——那就是遵义会议的会址，还有一瓶酒——就是茅台酒。但是我也知道贵州相对还是个欠发达的地区，人民生活水平还不是很高。

栗战书：“黔驴技穷”应改为“黔虎智猛”

吴小莉：从踏上贵州的第一天起，栗战书说我就是一个贵州人，问答间他常常能够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解读贵州，比如他说，贵州不是“穷山恶水”而是“青山绿水”。他说贵州“天无三日晴”，其实贵州正因为如此而植被丰茂、气候宜人，是避暑胜地；说贵州“地无三分平”，他借用游客的一个评语说其实贵州是处处“抬头张家界，低头九寨沟”。栗战书认为外界对贵州旧有的一些印象往往有许多的误读，应该要平反。

栗战书（贵州省委书记）：可能大家都知道的一个成语，黔驴技穷，我还得为这个成语啊——我得给它平平反，其实在外界好多人常常用这个黔驴技穷，来以为贵州就是没有什么前途，就是这个样，其实我觉得不然，贵州是没有驴的，我觉得这个成语应该修改一下，应该不叫黔驴技穷，技穷，应该改什么呢？黔虎智猛，贵州的老虎啊有智慧，而且还勇猛。

解说：黔虎慧猛，待时发威，栗战书深信这一点，就在中央强调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内地众多省市区调低增长速度的形势下，栗战书根据贵州的实际提出贵州要“加速发展、加快转型、推动跨越”的“逆势”发展“主基调”，而这其中体现经济发展活力水平和开放程度的民营经济被推到了贵州经济发展的战略层级。

栗战书：因为贵州这个民营经济发展还是偏慢，我们到2009年底的时候，非公有制经济它所占的比重占整个GDP的比重只有29.5%，全国绝大部分省都在50%以上，那么有的到了百分之七、八十了。

解说：2011年3月28日，贵州举行民营经济发展暨表彰大会，会上栗战书10次发问，振聋发聩，他以医药行业举例发出百强之中为什么没有我贵州一席之地的提问，要让贵州民营经济“飞”起来，实现三年倍增，而其核心就是“创新”。

吴小莉：我知道在前不久您开了一次民营企业家的会议啊，而且还特别去找了一本书。

栗战书：你说是这个。

吴小莉：对，《创新与企业家精神》。

栗战书：德鲁克的，那么德鲁克他讲这个企业家精神，我认为他是讲的最好的，他就是说你一个企业家，真正的一个企业家必须要时刻要创新，没有创新你不称其为企业家，真正的企业家就是那些不愿意过舒服日子的人，或者是始终过不舒服日子的人，这个很有哲理。

栗战书回应凤凰网友：青山绿水是储蓄的GDP

解说：尽管知道贵州相对欠发达，但是贵州发展所面临的严峻形势依然让栗战书深受震动。2009年贵州经济总量排在中国内地31个省份的第26位，人均GDP排名倒数第一，城镇化水平29.9%，只相当于中国内地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的平均水平，工业化程度系数为0.8，落后全国15年，这是一组让贵州人“如坐针毡”的数据。

栗战书：深感责任重大，肩上担子沉重，所以我第二天到贵州来召开干部大会的时候，我就讲我说中央既然调我们到贵州来了，我就是贵州人了。

解说：到任贵州后一个多月的时候里，栗战书和一同到任的省长赵克志联袂奔走全省九个地州市，频密调研，一系列颇具突破性的决策台这其中工业强省战略被高调提出。

吴小莉：这是来自广东省深圳的一个网友，他说他是一位土生土长的贵州人，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四十年，现在听您说要把别的省不要的高污染高耗能的企业安排到贵州，作为贵州的一份子，他表示反对，他说应该不能只顾GDP不顾子孙后代，贵州这一片盆地只能搞三产，环保型的高科技产业，保持住最后一片绿土。

栗战书：让我高抬贵手，这位网友这种担心这种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们在发展工业的时候，还是发展那个消耗低排放少没有污染的新型的工业，还是把青山绿水作为储蓄的GDP的对待。

那我们提出工业强省不是要把贵州建成我们国家的工业大省，工业最强的省份，不是这个，而是通过推行新兴的工化来增加政府的财力，增加贵州的经济实力，那么，反过来用这些经济实力增强以后呢可以来很好地改善民生，它是一个独特的一个过程。

吴小莉：我知道您跟省长还一起联袂带队到了北京跟央企的很多的朋友们签约，据说是十多年来是第一次省里头的一二把手全都一起去“跑步前进”了。

栗战书：因为中央企业他们有比较雄厚的人才优势，有产业优势，他们现在好多企业也在这个寻求扩张，我们呢要跟他们联袂，因为贵州对他们有的一些企业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比如贵州的矿产资源就很丰富，那么我们探明的矿产资源有开采价值的128种，所以这个它中央有些企业很看好这一块资源。

栗战书：与央企合作寻共赢 有困难可沟通

解说：这张摄于2010年12月26日的照片记录下了贵州跨越式发展的重要时刻，包括中国石化、中国航空、中国电子、中国铝业等行业翘楚在内的108户中央企业与贵州“联姻”47个大项目，总额将近3000亿元人民币，成为贵州此前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招商引资行动。

吴小莉：当时我们，就像您提到的，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大规模的去对外招商了，去跟央企沟通的时候有没有一些困难？有没有需要一些牵线或者是说您还是因为以前也常常跟这些央企打交道所以还是有一些经验的。

栗战书（贵州省委书记）：跟央企去谈嘛，国有企业它有一个好处就是它如果它下定决心要干的话它投资能够及时地到位，它决策下来以后啊投资能够按时到位，只有寻找到这个合作的点共赢的点的话，合作还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的，它们对我们贵州所担心的还是人们的观念、办事效率，就是我们签约以后你能不能兑现，当然我们也希望它们签约以后它们能够也要兑现它们的承诺，困难是有的，但可以沟通，可以协调。

解说：栗战书告诉我截至2011年的3月底，贵州与中企签订的大型项目中已经有14个开工建设，而至今年年底开工在建项目将达到33个，贵州决定用实际行动向世人展示他们开始奔跑的决心，而与央企的合作仅仅是一个开始，栽下梧桐树要引凤凰来，就在今年五一过后，贵州又将开启一个招商引资的大动作。

栗战书：今年5月3号、4号，五月初吧，我们要在香港举行“贵州-香港经济贸易洽谈周”活动，一周的活动时间，香港还是国际上的一个金融中心，那么它这个资本啊非常富饶，我们还要利用好香港这个平台，这个是贵州多年来，大概改革开放以来，作为省委省政府第一次在香港举行这么大规模的一个招商活动。随后呢，我们在今年的6、7月份我跟省长我们还要带队到长三角地区、到珠三角地区以及西南地区、西北地区还有这个东北这些地区吧我们进行招商推介活动，寻求合作，走出去。

栗战书：民营企业对审批环节感到非常头疼

解说：就在那次民营企业大会上栗战书为贵州民营经济发展的政治经济生态现状做出了这样的一幅图像，他说在贵州国有经济依然是老大，行政效能低下，而民营经济夹缝中生存，地位不高门槛高，空间不大风险大，这幅画像坦诚而切中时弊，连同栗战书提出的“政府要当好经济发展的清道夫和守夜人”一起在贵州引发了各方共鸣。

吴小莉：您刚刚也提到了说我们在政府职能的转变在未来市场化是非常关键的，尤其在帮扶企业方面，现在要求是简优限，原因是您看到了一些让您非常震惊的一些现象，所以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

栗战书：民营企业对政府意见最大的（方面），我所了解的就是他要创办这个企业的时候你各种审批、各个环节。审批项目之多，审批环节之多，审批时间之长，使这个企业感到非常的头疼，我今年年初我想办一个企业，我都设计好、策划好、市场调研都搞好了，我开始申报，你的这个申报各种批件、环境评估，土地的、污水处理的、人防的什么等等，多得很了，有的都是上百个图章，结果你一年批不下来、两年批不下来——市场早已发生变化了，怎么办？所以我提出这个“简优限”讲的就很具体，那么我把这个批审批件一下搁到一个柜台上去，各个部门现场办公，一天大家会审一下就批了，把审批流程优化；所谓的限就是要限时间，你哪个是五天必须批的，哪个是七天必须批的，有些项目在时限之内如果你不批复就可以视为你同意，这样的来促进我们政府作风的转变。

栗战书：茅台要高中低档结合发展大众茅台

吴小莉：当你端起一杯贵州产的醇酒，在小醉微醺的时候，耳边或许会响起清亮的贵州山歌。贵州茅台这个带有深厚文化积淀太多传奇故事的标牌，一向被公认为贵州最光彩照人的形象代言。据说为解开它的香醇之谜，日本人曾经动用气象色谱仪，来对茅台陈酿进行全面分析。惊奇的发现它竟然含有230多种香气成分，其中有2/3至今无法辨别属于何种物质，而对于贵州这个国宝级的金子招牌，到任贵州八个多月已经走过了贵州140多个地县的栗战书，直到最近才第一次前往这个驰名中外的涌金地茅台镇考察。

吴小莉：为什么这次要去茅台酒厂？

栗战书（贵州省委书记）：本来想早点到茅台酒厂去，但是考虑了情况比较复杂一些，我们事先先做了一些外围的调查研究。

吴小莉：说情况比较复杂，复杂在哪里？

栗战书：一个你比如说发展白酒要消耗一定的粮食，那么我们国家人多地少，粮食安全是第一位的，那么到底是我们多搞一些白酒呢，还是优先保粮食的安全，消耗多少粮食发展白酒比较合适。那么，还有一个茅台酒品质很好、影响很好，到底是发展高档的茅台酒向尖端客户、尖端用户发展呢，还是大众酒普通老百姓都能喝得上、喝得起，这些都要做一些调查研究。

吴小莉：那您在现场办公的结论是什么？

栗战书：现场办公的结论应该说是这样吧，还是要把它尽量地做强，做大。同时呢，也是中低档结合，那么大众的茅台酒也要发展。产量上呢，我们还是采取一个稳步推进。现在茅台酒的产量，每天的生产能力两万五千吨，真正每年投放市场的大概一万五千吨左右，因为它还有一部分酒需要窖藏。那么我们准备到十二五末搞到四万吨左右。

吴小莉：有没有一个比例，比如说多少是最高端客户的，多少是走中间客户的？

栗战书：这个要根据未来市场来决定，我想大约可能三分之一是高端客户，包括年份酒，就八十年、五十年、三十年、十五年的。

栗战书：促进企业延长产业链 搞资源深加工

吴小莉：贵州的后发优势其实是挺强的，我们有很强的一些资源优势。比如说我们是一个很重要的药材的基地，云南白药有一个非重要的一个药种叫“金铁锁”，就是在贵州产的，但是药农们就很便宜地把原料卖给了云南白药，很多人还觉得说贵州的很多的药农就是把这些中草药，或者说很珍贵的中药材都当柴烧。

栗战书：你说的云南白药的一个原料成分是金铁锁，我到那个威宁县迤那镇去调研的时候啊，他们就有一个村就种植这个金铁锁，而且他们讲就是卖给了云南白药，就是你了解的这个情况，很可惜。当然我们不是说你所有的药材都自己加工，但总体上说，你不管是药材了，包括我们的矿产资源啊，木材这些啊，煤炭好多都是原资耗的，那么真正高端产品、高附加值的产品你没有，没有把它搞出来，结果你还是，你想你，你耗能还很高、污染很重、效益还很低，所以我们还是倡导这些企业啊，积极地促进他们延长产业链搞资源的深加工，这样呢走出一条就是资源消耗少，环境污染低，那么排放少的这么一个新路。

栗战书：优化茅台酒产业结构 发挥资金优势

解说：价格攀升，真假难辩，却依然供不应求。很多人戏称茅台酒一向都是“孤独求败”，没人比得过它，所以根本不愁卖。然而，在栗战书的眼里，茅台酒不光只是茅台酒，如何让贵州茅台带动更大的产业链，让茅台酒带着更多带有贵州的标签的东西，走出茅台镇，走出贵州。

吴小莉：据说您也想要把这里打造成为一个白酒基地，您的构想是什么？而这些白酒基地的过程中，您也想要把一些进入的门槛，酱香型的这个酒厂的这个准入门槛要提高，您的想法是什么？

栗战书：嗯，我想是这样，就是我们茅台镇和它所在的仁怀市统一进行规划。呃，首先是作为茅台酒厂，就是还是以业为主，以酒为主，以酱香型酒为主。根据它这个生产情况，未来市场再开发一些其他香型的酒，比如说浓香型的，清香型的酒，也要有一点儿，这样优化它的这个酒产品的结构。

除了做酒之外，它现在因为上市以后呢，它融资能力比较强，我是希望它能够利用它的比较丰厚的资金，再开辟与酒相关的一些产业。那么我们在这个茅台酒生产场地之外，又给它规划了一个配套的产业园区，这样呢形成一个以业为主，多元发展的这么一个茅台企业集团。

吴小莉：在和栗战书随后的谈话中，将贵州建成一个国际酱香型白酒评级中心的构想，跃然而出。而栗战书也告诉我说，酝酿多年直通茅台镇的仁怀支线机场，也将有望在十二五期间实现。他说“贵州不能再等，贵州不想总是垫底”。

栗战书：茅台镇一些“仿酒”品质也不错

解说：尽管产量翻番，但贵州茅台的不可复制性，令其产能始终难以追上旺盛的市场需求，也因此许多人对于市场上售卖的茅台酒真假，疑虑重重。疑虑证明之一就是茅台空酒瓶的回收高价。

有内地记者曾经暗访发现，茅台酒的空瓶子，甚至比许多酒都要昂贵。15年的贵州茅台空酒瓶每个400元，30年的2000元，50年的6500元，80年的至少在10000元以上。今年三月，真假茅台的争议，甚至成为了全国两会上的一个热点议题。

吴小莉：现在到底在茅台镇里头有多少是已经我们是认可的符合标准的仿酒？

栗战书：我是从三个方面来讲这个问题，第一个就是说，茅台镇的茅台股份有限公司，生产的茅台酒它叫贵州茅台酒，这绝对是保证的，那是货真价实的茅台酒。但是这个酒呢，它因为每一批和每一批的勾兑，也不完全一样，勾兑当中这个口感呢，也有一些微小的差别。

第二种情况就是你刚才讲的，在茅台镇还有其他一些酒厂，也生产酱香型的酒，但是这些酒厂都是合规合法注册，经过工商部门批准发了营业执照的，而且它那个酒的品质也不错，但是它那个酒的品牌呢，有的叫的就类似茅台。

第三种呢就是假酒吧，那纯粹是仿造这个我们贵州茅台酒，那个坚决要打击这个假酒。